iT邦幫忙

2025 iThome 鐵人賽

DAY 13
0
自我挑戰組

ÉCHO (迴響)系列 第 13

第十三章:金色的牢籠

  • 分享至 

  • xImage
  •  

律師的加密通訊在全息螢幕上結束,留下最後一句話的殘響:「克蘿伊小姐,恭喜妳。蘭心信託的所有債務,已於今天上午11點整,全數結清。」

數字在螢幕上逐一消失,像一場夢境的結尾。三千八百萬新台幣的債務,那個曾經讓她每個夜晚都被噩夢驚醒的天文數字,現在只剩下銀行系統中一行冰冷的「已清償」記錄。整個轉帳過程不過三十秒,但它結束的,是她半輩子的恐懼與重擔。

克蘿伊靜靜地站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,四周是她剛剛搬入的全新傢俱——進口的義大利真皮沙發、日本手工製的胡桃木書桌、德國工藝的鋼化玻璃展示櫃。每一件都是她曾經在雜誌上看到、卻只能望而興嘆的奢侈品。

但此刻,她沒有預期中的狂喜,也沒有如釋重負的淚水。那座壓了她半輩子的、名為「債務」的巨山,就這樣消失了。她本以為山後會是陽光普照的平原,卻沒想到,是一片更廣闊、更令人不安的虛無。

成功的感覺,原來如此空洞。

她走到落地窗前,俯瞰著腳下的台北市。這座城市在夜晚時分顯得格外美麗,萬家燈火如同撒在黑絨布上的鑽石。但透過這面厚達三十公分的防彈玻璃,一切都顯得遙遠而不真實,像是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。

她想起小時候,母親帶她到蘭心大樓來看外公的最後一面。那時的她趴在同一面窗戶前,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,問母親:「為什麼我們不能住在這麼高的地方?」

母親當時苦笑著摸摸她的頭:「因為在高處,妳會看到所有東西,但妳碰不到任何東西。」

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含意。

她轉向另一份剛剛簽署的數位合約,全息顯示器上浮現著「蘭心大樓頂層辦公室永久租賃協議」的字樣。不是租賃——她已經買下了整棟大樓。這個象徵著家族榮耀與衰敗的地方,現在完全屬於她了。她回來了,但這次,是以征服者的姿態。

蘭心大樓,這座四十二層的摩天建築,曾經是台北最具象徵意義的商業地標之一。外公在世時,這裡是金融圈的心臟,每天有數以億計的資金在這些辦公室中流轉。大樓的大廳裡,至今還掛著外公年輕時的照片——那個曾經叱咤風雲、被譽為「台灣金融之父」的男人。

但克蘿伊記憶中的外公,已經是一個白髮蒼蒼、眼神迷茫的老人。阿茲海默症如同一隻看不見的野獸,一點一點地吞噬著他的記憶,直到那個曾經精明睿智的商業巨擘,變成了一個在深夜裡呼喊著已經過世多年的妻子名字的、孤獨的老人。

而現在,她站在這棟大樓的最高點,成為了它的新主人。但她並沒有感到復仇的快感,也沒有重歸榮耀的豪情。她只感到一種深深的疲憊,和一種說不清的失落。

然而,成功,聞起來是什麼味道?

對克蘿伊來說,它聞起來像這間嶄新辦公室裡,那些昂貴的義大利皮革與德國鋼材混合的冰冷氣味。是那種經過精心設計、毫無瑕疵,卻也毫無溫度的人工香氣。是落地窗外那片被踩在腳下、卻無法真正觸及的城市燈火散發的遙遠光芒。

成功,聞起來一點也不像她想像中的味道。

她曾經以為成功應該像母親做的蛋花湯一樣溫暖,像夏日雨後的泥土一樣實在,像她第一次成功調配出完美香水時那種混合了興奮、滿足和純真快樂的複雜氣味。

但這個成功,卻冰冷得像醫院的消毒水,空洞得像沒有回音的山谷。

她擁有了她曾經夢想的一切,甚至更多。銀行帳戶中的數字已經達到了她年輕時根本不敢想像的高度。全球媒體稱她為「香氣革命的先鋒」、「改變世界的女性」、「新時代的嗅覺詩人」。她的作品被收藏在羅浮宮的當代藝術區,她的名字被刻在香水工業史的金字塔頂端。

但她卻感覺自己,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孤獨。

今晚,是「奇點香氛」為她舉辦的慶功派對。這場派對的籌備歷時三週,動用了台北最頂級的活動策劃團隊。在那場不歡而散的收購談判後,馬克似乎徹底改變了策略,從威脅變成了拉攏。他甚至親自打電話給她,語氣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恭敬:

「克蘿伊,我承認我之前低估了妳。現在我明白,妳不是一個需要被收購的小公司老闆,妳是一個需要被奉為合作夥伴的......藝術家。這場派對,是我向妳致敬的方式。」

派對在全台北最奢華的空中花園舉行——銀行金融大樓第56層的「雲端花園」。這是一個傳說中的場所,據說一年只開放不到十次,每一次的租金都足以在台北市中心買一套豪宅。

當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,克蘿伊差點忘記了呼吸。

整個空中花園被改造成了一個夢幻般的秘境。頭頂是透明的穹頂,透過它可以看到台北市的夜空和點點星光。四周是精心設計的垂直花園,來自世界各地的奇異植物在特殊的LED燈光下,呈現出超現實的色彩。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水晶噴泉,從法國進口的香檳如瀑布般從噴泉中流淌而出。

水晶吊燈下,衣香鬢影,觥籌交錯。來賓們都是台北乃至整個亞洲最有影響力的人物——政商界領袖、藝術家、明星、學者。每一個人都穿著訂製的晚禮服,每一個人都想和她說話,每一個人都想和她合照,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最完美的微笑。

而每一個人的身上,都散發著「ÉCHO」的味道。

這股味道,像一張無形無影的網,將整個空間籠罩起來。它混合在空氣中,與香檳的氣泡、鮮花的芬芳、昂貴香水的餘韻融為一體,形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、令人迷醉的綜合氣味。

它讓所有人都變得溫和、健談、彬彬有禮。沒有政治立場的爭執,沒有商業利益的衝突,沒有藝術觀點的激烈辯論,只有一片和諧的、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聲。克蘿伊穿梭其中,像一個遊走在自己夢境裡的幽靈。她笑著,舉杯,應酬,接受無數的祝賀和讚美,但她的內在感官卻在尖叫。

她注意到了一些細節,一些讓她感到不安的細節。

比如,那些平時以尖銳言論著稱的政治評論家,現在都在談論「建設性對話」和「理性妥協」的重要性。那些以反叛精神聞名的藝術家,現在都在讚美「和諧之美」和「內心平靜」的價值。那些以批判精神著稱的知識份子,現在都在推崇「滿足現狀」和「感恩既有」的人生哲學。

每一個人都在用同樣溫和的語調說話,每一個人都在表達同樣正面的觀點,每一個人都在散發同樣平靜的氣質。這種一致性令人不安,就像一個精心排演的合唱團,每個人都在唱著同一首歌,用著同一個調子。

「克蘿伊,妳的『ÉCHO』簡直是神蹟!」一個著名的電影導演走向她,手中端著一杯香檳。曾經以拍攝黑暗現實主義電影著稱的鬼才導演,他的作品總是充滿了對社會不公的憤怒,對人性黑暗面的深刻挖掘。

但現在,他的眼神狂熱而純真,像個剛發現新玩具的孩子。

「我之前一直卡在一個劇本上,整整三年!」他繼續說道,語氣中充滿了興奮,「那個劇本是關於一個被體制壓榨的小人物,如何在絕望中掙扎、反抗,最終走向毀滅的故事。但我總是寫不出那種......那種真正的痛苦感。」

他停頓了一下,用幾乎是感恩的語氣說:「但自從用了『ÉCHO』,一切都變了!靈感就像洪水一樣湧來,我三天就寫完了!而且,我意識到,為什麼要寫那種充滿痛苦的故事呢?世界已經足夠美好了,我們為什麼不去歌頌這種美好呢?」

「是嗎?那真是太好了。」克蘿伊勉強微笑著回應,但她注意到,導演的眼中雖然充滿激情,卻沒有一絲屬於創作者的、那種被自我懷疑所折磨的疲憊。真正的創作者總是被內在的惡魔所驅動,總是在與自己的局限性搏鬥,總是對自己的作品感到不滿足。

但這個男人的快樂,完美得有些不真實,純淨得有些可怕。

她想問他新劇本的內容是什麼,但在開口之前,她已經猜到了答案——那將是一個關於人們如何找到內心平靜、如何在和諧中生活、如何放下執著和痛苦的「正能量」故事。一個技術上完美,情感上空洞的故事。

她轉身,又被一位以言辭犀利著稱的政論家攔下,這位台灣最著名的社會批評家,她的節目「直面真相」以不留情面地剖析政治醜聞和社會問題而聞名。過去,這位女士總是在電視上用最刻薄的語言,像手術刀一樣精確地剖析社會的弊病和人性的偽善。

她的批評雖然尖銳,但總是切中要害。她曾經說過:「一個社會如果沒有憤怒的聲音,就沒有改變的希望。」

但現在,她握住克蘿伊的手,語氣溫柔得讓克蘿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:「克蘿伊,我必須感謝妳。妳的『ÉCHO』讓我重新審視了自己的工作。」

「怎麼說?」克蘿伊問,儘管她已經不太想聽到答案。

「過去的我,總是充滿了憤怒。我以為憤怒是正義的,以為批評是必要的,以為揭露真相是我的使命。」她的眼中閃爍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平靜,「但『ÉCHO』讓我明白了,這個世界並沒有那麼糟糕。我為什麼要一直盯著黑暗面呢?為什麼要一直尋找問題呢?」

她的聲音變得更加溫柔:「現在我明白了,真正的智慧是學會接受現狀,學會在既有的體系中找到滿足和快樂。批評只會帶來分裂和痛苦,而我們需要的是和諧和理解。」

克蘿伊看著她,看著這位曾經的鬥士,如今眼神溫順得像一隻被馴服的綿羊。那份曾經讓她充滿魅力的尖銳稜角,那種不畏權勢的勇氣,那份對真相的執著追求,都已經被徹底磨平了。

「那妳的節目呢?」克蘿伊問。

「喔,我正在考慮改名。」陳雅玲微笑著說,「可能叫『擁抱美好』或者『感恩當下』。我想做一些更......更積極正面的內容。幫助人們看到生活中的美好,而不是一味地抱怨和批評。」

這不是成長,這不是智慧,這不是和平,這是麻醉。

克蘿伊感到一陣深深的窒息感,就像被埋在雪崩下的人一樣,四周都是白色的、沉重的、令人絕望的寂靜。她需要空氣,需要真實的情感,需要找到一個還「醒著」的人。

她開始在人群中尋找,尋找那張她最熟悉、也最渴望見到的臉。她需要聽到一個真實的聲音,看到一個真實的表情,感受到一絲真實的痛苦或憤怒。

她穿過了政商界的菁英們——他們在討論如何建立更「和諧」的商業環境;穿過了學術界的權威們——他們在辯論「正向心理學」的重要性;穿過了藝術界的名流們——他們在讚美「內在平靜」對創作的「淨化作用」。

每一個對話都如此相似,每一個微笑都如此完美,每一個眼神都如此空洞。

終於,在露台的一角,在那個被夜風輕撫的安靜角落,她看到了莉莉。

她的心頭一鬆,就像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綠洲。莉莉,她最好的朋友,那個從小學就認識的靈魂姊妹。那個總是把顏料弄得滿身都是的野丫頭,那個會為了畫不出心中想要的線條而大哭大鬧的完美主義者,那個充滿了生命原始活力的、真實的人類。

如果有任何人能夠抵抗「ÉCHO」的影響,那一定是莉莉。她總是那麼敏感,那麼直覺,那麼不願意被任何東西約束。她的藝術來自於痛苦,來自於掙扎,來自於對完美的永不滿足的追求。

但當克蘿伊走近時,她看到的景象讓她的心沉了下去。

莉莉穿著一身素雅的米色長裙,而不是她慣常的那種大膽的、充滿藝術感的奇異服裝。她的頭髮被整齊地盤起,而不是隨意地散在肩膀上,上面沾著顏料的斑點。她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,而不是被顏料染成五顏六色的彩虹。

最令人不安的是,她靜靜地站在那裡,看著遠方的夜景,臉上帶著一種克蘿伊從未見過的、平靜的微笑。那不是莉莉式的微笑——莉莉的微笑總是充滿了狂野的能量,就像一朵即將綻放的花,充滿了不可預測的生命力。

但這個微笑,平靜得像一潭死水。

「莉莉!」克蘿伊快步走上前,給了她一個緊緊的擁抱,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
「克蘿伊,妳來了。」莉莉回抱她,動作輕柔而溫和,卻少了一份以往的熱情。以前,莉莉的擁抱總是充滿了力量,就像要把對方完全融化在自己的感情中。但現在,這個擁抱雖然溫暖,卻像是禮貌性的社交動作。

「妳最近怎麼樣?畫展準備得還順利嗎?」克蘿伊急切地問,她需要聽一些關於創作的、真實的掙扎。莉莉一直在準備她的首次個人畫展,那是她三年來的夢想,也是她所有痛苦和努力的結晶。

「喔,那個啊...」莉莉的微笑沒有絲毫改變,語氣輕鬆得就像在談論天氣,「我放棄了。」

這三個字如同雷電般擊中了克蘿伊。她感到眩暈,就像突然被推下了懸崖。「妳說什麼?畫畫是妳的生命!妳曾經說過,如果不能畫畫,妳寧願死!」

「以前是。」莉莉從手包裡拿出一個最新款的iPad Pro,她的動作優雅而從容,完全沒有以往那種急躁和衝動。「但妳看,現在AI能為我生成比我親手畫的更完美的藝術品。」

她點開一個名為「NanoApple」的應用程式,螢幕上立即出現了一個操作介面。只需要輸入幾個關鍵詞和風格參數,這個AI就能在幾秒鐘內生成一幅「原創」的畫作。

莉莉演示給她看:「比如說,我想要一幅『夕陽下的向日葵田,印象派風格,溫暖色調』的畫。」

她輸入了這些參數,按下「生成」按鈕。三秒鐘後,螢幕上出現了一幅令人嘆為觀止的畫作。技術上無可挑剔,構圖完美,色彩和諧,筆觸精準。金色的夕陽灑在一片無邊的向日葵田上,每一朵花都以完美的角度迎向光源,每一片花瓣都閃爍著恰到好處的光澤。

「妳看,多美,多完美。」莉莉的眼中充滿了滿足,「而且我再也不用擔心畫錯了,不用在畫布前痛苦地掙扎,不用為了找不到想要的顏色而發瘋。這個AI理解我想要表達的一切,而且它永遠不會讓我失望。」

她滑動螢幕,向克蘿伊展示更多的「作品」。每一幅都是AI在幾秒鐘內生成的,每一幅都無可挑剔,每一幅都......一樣。不是風格上的一樣,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一樣——它們都缺少靈魂,缺少掙扎,缺少那種只有真實的痛苦才能創造出的美。

它們沒有任何一筆是錯的,也因此,沒有任何一筆是真正對的。

「這不是妳的作品,莉莉。」克蘿伊的聲音在顫抖,她感覺自己的世界在崩塌,「這些是...是機器的產品。沒有妳的感情,沒有妳的掙扎,沒有妳的靈魂。」

「但它們很美,不是嗎?」莉莉的眼神清澈而迷茫,就像一個被洗腦的孩子,「而且,最重要的是,我再也不用經歷那種創作的痛苦了。」

她的語氣變得更加溫和,帶著一種讓克蘿伊感到恐懼的平靜:「妳知道嗎,過去的三年,我每天晚上都會因為畫不好而哭泣。我會對著空白的畫布發瘋,會因為調不出想要的顏色而把顏料罐摔在地上。我會懷疑自己,會問自己是不是沒有天賦,是不是永遠都畫不出真正的藝術。」

她輕撫著iPad的螢幕,就像在撫摸一個熟睡的嬰兒:「但現在,我再也不用面對那種痛苦了。不用再面對空白的畫布,不用再為了技法而掙扎,不用再懷疑自己的能力。這個AI理解我,它永遠不會讓我失望,永遠不會讓我感到挫折。我現在...很滿足。」

滿足。

又是這個詞。這個可怕的、空洞的、死亡般的詞。

克蘿伊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,看著她那張因為不再掙扎而顯得異常平靜的臉,看著她那雙曾經充滿火焰、如今卻溫順如水的眼睛。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,從她的脊椎一路竄上頭頂,就像有人把冰塊放在了她的後頸上。

她想起了小時候的莉莉。那個八歲的小女孩,因為畫不出心中想要的藍色而大哭,把所有的顏料都混在一起,最後弄出了一堆褐色的泥巴。但就是在那個混亂的、充滿眼淚和顏料的下午,莉莉突然停止了哭泣,用手指蘸著那褐色的「泥巴」,在紙上畫出了她見過的最美麗的樹。

那不是技術上的完美,那是感情上的真實。

「莉莉,妳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約定嗎?」克蘿伊絕望地抓住她的手,「妳說過,就算世界上只剩下我們兩個人,妳也要繼續畫畫。妳說藝術是妳的靈魂,沒有了藝術,妳就不是妳了。」

莉莉溫柔地拍拍她的手,就像在安慰一個不懂事的孩子:「克蘿伊,那時候我們還小,不懂什麼叫真正的快樂。我們以為痛苦是必須的,以為掙扎是有意義的。但現在我明白了,快樂其實很簡單——只要學會滿足,學會接受,學會放下那些不必要的執著。」

她指向天空中的星星:「妳看那些星星,它們不會因為自己不夠亮而痛苦,不會因為自己的位置而掙扎。它們只是安靜地發光,安靜地存在。這就是真正的智慧。」

克蘿伊看著她,看著這個曾經是她精神支柱的女人,如今卻成了一個被完美馴化的、滿足的、死氣沉沉的存在。她突然明白了一個可怕的事實:

她終於明白了。

「ÉCHO」並沒有說謊。它確實能讓人看見自己的倒影,確實能讓人理解自己的內心。但它同時也提供了一個更誘人的選項——讓人愛上那個在鏡中的、被美化過的、沒有痛苦的完美自己,從此活在鏡中那個虛假的、安全的、永不會受傷的理想世界裡。

它剝奪的不是快樂,而是追求快樂的權利。
它消除的不是痛苦,而是感受痛苦的能力。
它給予的不是滿足,而是對不滿足的恐懼。

它把人類變成了一群滿足的奴隸,快樂的殭屍,和平的屍體。

克蘿伊環顧四周,看著這滿屋子溫文爾雅的、滿足的、眼神空洞的成功人士。她看到了政治家們在討論如何建立一個「沒有對立」的社會,藝術家們在讚美「純淨之美」的價值,企業家們在規劃如何創造一個「人人滿意」的商業環境。

他們都是她金色牢籠裡的自願囚徒。而她,就是那個親手為他們打造了這座華麗監獄,並親手遞上鑰匙讓他們自己鎖上牢門的典獄長。

那股無處不在的「ÉCHO」的香氣,此刻聞起來,不再是成功的味道,不再是勝利的芬芳,不再是夢想實現的甜美。

那,是靈魂腐爛的味道。
那,是死亡穿上華美外衣的惡臭。
那,是地獄偽裝成天堂的最後陷阱。

而她,就是這場災難的始作俑者,是這個美麗新世界的創造者,是人類自由意志的謀殺犯。

在這個金色的牢籠裡,她是唯一一個還清醒著的囚徒。

也是唯一一個永遠無法逃脫的人。


上一篇
第十二章:美麗新世界
系列文
ÉCHO (迴響)13
圖片
  熱門推薦
圖片
{{ item.channelVendor }} | {{ item.webinarstarted }} |
{{ formatDate(item.duration) }}
直播中

尚未有邦友留言

立即登入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