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凡殺不死我的,必使我更強大。」
—— 尼采(Friedrich Nietzsche)
韌適力 結合兩個核心:
在組織語境中,它是 能夠面對機會、挑戰與衝擊,並在過程中不斷 調整成更合適的樣子。
在 ARRAS 五項修練中,「韌適力」是關鍵的生存演算法。而要理解這個演算法,我們最好的操作模型,就是我們自己——**「智人 (Homo sapiens)」**的演化史。在演化的長河中,地球上曾出現過多種人屬物種(如直立人、尼安德塔人),但最終只有智人得以存續並遍布全球。這正是「韌適力」的展現。
尼安德塔人是一支古老且技藝精湛的人類物種。他們與我們現代人類的共同祖先,早在距今 30 萬年到 80 萬年前之間,就已踏上不同的演化道路。考古證據顯示,他們在歐洲的活動,最早可能追溯至 43 萬年前,並在距今 13 萬年前達到了繁盛期。
長期以來,尼安德塔人被大眾文化描繪為原始愚笨的野蠻人,然而,現代科學已徹底拋棄了這種偏見。資料顯示,他們是:
然而,尼安德塔人始終面臨一個致命的劣勢:族群規模過小。資料指出,尼安德塔人的總人口一直保持在極小規模(估計僅 1 萬至 7 萬人)。在這種情況下,他們的生活充滿了危險,受傷機率極高,高達 80% 的個體無法活過 40 歲,且嬰兒死亡率極高。這個過小的族群規模,使其在基因上(容易近親繁殖)和文化上(有限的人口阻礙了遠距離交流)都處於高度脆弱的狀態。
相較之下,我們的直系祖先——智人(Homo sapiens)——的故事,則是一部關於「後來居上」的史詩。
古智人大約在距今 25 萬年到 40 萬年前演變出來。而解剖學上的現代人(晚期智人),其最早的化石證據出現在距今約 20 萬至 30 萬年前的非洲。
智人的關鍵優勢,不在於更強壯的體格,而在於其高度的適應性、以及複雜的文化與認知能力。資料將智人的優勢歸納為:
因此,當智人在距今約 5 萬年到 10 萬年間大規模遷徙出非洲時,他們攜帶的,不僅是精細的石器,更是一套強大的「社會協作」與「文化學習」的作業系統。
當智人走出非洲,進入中東與歐洲時,他們遇到了早已在此繁衍數萬年的「原住民」尼安德塔人。
這兩種同樣聰明、同樣強大的人類物種,在歐洲共存了數千年。資料顯示,他們之間並非只有競爭,更有融合:智人與尼安德塔人發生了雜交(混血)。
這次「融合」,對智人而言是一次關鍵的「適應性升級」。智人透過與尼安德塔人的基因交流,從這個「外部系統」中,獲取了他們自身所不具備的關鍵基因,例如「耐寒基因」與影響免疫系統的基因,這使得他們能更快地適應歐洲的寒冷氣候。
然而,在長期的生存競爭中,智人的「優勢」最終壓倒了尼安德塔人。尼安德塔人雖然強壯且技藝精湛,但他們過小的族群規模、脆弱的人口結構(高死亡率)、以及可能相對**受限的「文化學習」與「社會協作」**能力,使他們在面對智人更高效、更具適應性的「社會演算法」時,終究處於劣勢。
最終,在距今約 4 萬年前,尼安德塔人滅絕了。
智人,憑藉其深刻的社會協作能力(韌性)與高效的文化學習、開放的系統整合能力(適應性),取代了地球上所有其他的人屬物種,成為了這顆星球的主宰。而那些被保留在我們體內的 1-4% 的尼安德塔人基因,也成為了這場史詩級「韌適力」演化的永恆見證。
根據我們對人類演化史的探究,智人之所以能存續至今,其關鍵點歸納如下:
在探討這個問題之前,我們必須先看見「智人」得以存續的關鍵演算法,正是我們在開篇所歸納的:
然而,如果我們只看「智人」這個成功範例,就很容易陷入「生存偏誤」(Survivorship Bias)。
我們很容易將「存活」等同於「優秀」,卻忽略了那些同樣優秀、但最終被淘汰的「失敗反例」。要真正理解韌適力的價值,我們必須將目光轉向尼安德塔人。
尼安德塔人並非原始愚笨的物種。考古學證據顯示,他們技藝精湛(創造了莫斯特文化)、懂得烹飪與草藥、甚至擁有藝術與音樂。他們的體格比智人更強壯,腦容量甚至更大。他們是一個同樣優秀,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強大的物種。
然而,他們依然滅絕了。
這正是「生存偏誤」最深刻的提醒:「優秀」不等於「存活」,「強大」不等於「強韌」。
尼安德塔人的滅絕,源於其系統性的「脆裂」:他們總人口規模過小、近親繁殖、高嬰兒死亡率,且群體間缺乏連結。他們是一個個強悍的「個體」,卻未能組成一個強韌的「系統」。
這就總結了「為什麼組織需要韌適力」。
缺乏韌適力的組織,就像尼安德D塔人:他們可能在當下很「優秀」(業績亮眼、技術強大),但在風暴來臨時,卻會因為系統性的脆弱(例如:穀倉效應、高耗損率、封閉的「近親繁殖」式思維)而崩潰——遇變更就停擺、互相指責、決策遲滯,最終被市場淘汰。
相反地,具備韌適力的組織,正是實踐了「智人策略」的組織。他們能將尼采的宣告活成現實——「先穩住」基本功能(不死),並「以學習穿越」(變得更強大)。
這套「智人策略」所帶來的演化優勢,在今日具備韌適力的敏捷組織身上,就體現為以下這些優點:
建立「反脆弱」的社會結構:
透過深刻的社會協作(連結力),組織得以吸收衝擊,有效對抗高耗損率(如高嬰兒死亡率)與內部脆裂,並克服了因群體規模過小、無法有效協作而導致的滅絕風險。
啟用「指數級」的文化學習:
透過「好奇心」驅動的 SHELF 迴圈,組織能將經驗(而非僅靠基因)快速固化為能力,適應速度遠超傳統組織緩慢的生物演化。
打造「開放系統」的整合能力:
透過「基因交流」的思維,組織能主動從外部獲取並整合新的人才與技術,解決了因穀倉效應或「近親繁殖」所導致的僵化與停滯。
發展「精良工具」與「符號思維」:
智人不僅會協作(韌性),更會創造(適應)。他們發展出更精細的工具、複雜的語言與藝術。這在組織中,體現為更卓越的「產品工藝」(精良的工具),以及更強大的「文化敘事」能力(符號思圍),使團隊能圍繞一個共同的意義去奮鬥。
文化更成熟:
它允許並鼓勵團隊,在困難中依舊能說真話、主動求助與彼此協作。
在 為什麼組織需要韌適力 一節中,我們已經總結出「智人策略」所體現的五大優勢。
現在,本節將深入探討,一個現代敏捷組織,該如何透過具體的「工法」(其中許多精髓,呼應了「63 項變革實踐」),來系統性地培育這五項優勢。
智人之所以能「反脆弱」,是因為他們演化出了一套強大的社會協作系統。然而,在演化的殘酷壓力下,這個系統可能更像一支「職業球隊」,而非「大家庭」。
在「大家庭」中,連結是無條件的;但在「職業球隊」中,連結,是建立在對「卓越」的共同追求之上。
演化不會獎勵「A 級的努力、B 級的成果」。在生存競爭中,一個平庸的表現,就可能導致整個部落(組織)的滅絕。因此,智人策略的第一個優勢,就是創造了「高人才密度」的環境,確保團隊中的每個位置,都是最佳人選。
領導者的首要之務,是確保團隊擁有最高的人才密度。因為研究指出,「懶惰和消極的表現會傳染」。身旁充滿了武藝高超的同事,反而會讓工作充滿樂趣。
這意味著,領導者(教練)必須持續提供「誠實的回饋」,協助團隊成員成長。但同時,也必須做出艱難的決定:如果一個成員雖然投入了 A 級努力,但持續產出 B 級成果,教練會感謝他的付出,然後有禮貌地將他換下場。這不是冷酷,而是對團隊「求勝」(生存)這個最高目標的「群體承諾」。
#23. 無畏 (Fear Less) / #7. 懷疑派帶頭人 (Champion Skeptic):
職業球隊的文化,建立在「誠實的回饋」之上。我們必須「無畏」地傾聽懷疑派的聲音,化阻力為優勢。
#36. 基層支持 (Local Sponsor) / #10. 公司天使 (Corporate Angel):
「換人」的權力,需要來自管理層的支持。教練(一線經理)必須獲得「基層支持」與「公司天使」(高層)的充分授權,才能執行人才密度的管理。
#27. 專家團支持 (Guru on Your Side):
確保每個位置都是最佳人選,意味著我們需要持續尋求「專家」的加入與支持。
智人之所以能實現「指數級」的學習,是因為他們掌握了「雙環學習 (Double-Loop Learning)」的奧秘,而這背後,有著深刻的「硬體」支撐。
近年的腦部模型研究發現,智人與尼安德塔人的差異,不在於「CPU(大腦主機)」的體積——事實上,兩者的大腦體積大致相同。真正的差異,在於「GPU(小腦協同處理器)」。
研究顯示,在智人的演化譜系中,「小腦」顯著地擴大了。這種小腦的擴大與形狀改變,被認為是促進人類智慧演化的關鍵因素,賦予了智人演化上的成功(「勝者存而敗者亡」的論點)。
這個「升級版的協同處理器」,對於「短期記憶」與「語言處理」等複雜認知功能至關重要。這個硬體上的認知優勢,正是智人得以運作「雙環學習」這個軟體演算法的關鍵前提。
單環學習(如尼安德塔人)只會修正「行為」(如何把石矛做得更好);而雙環學習(智人)則會進一步去質疑「信念與假設」(我們為什麼還在用石矛?)。
敏捷組織必須建立一個能支持「雙環學習」的環境。這意味著我們不只要「修正錯誤」,更要獎勵那些敢於「質疑假設」的聲音。這也正是 SHELF 迴圈[^1]的真正力量:
S/H/E(感知/假設/實驗)是我們「發掘未知」的工具;L/F(學習/固化)是我們「探究過去」並**重塑「信念」**的機制。
#58. 反思時間 (Time for Reflection):這正是「雙環學習」的核心儀式。#23. 無畏 (Fear Less) / #7. 懷疑派帶頭人 (Champion Skeptic):雙環學習絕對需要「懷疑派」的聲音。一個成熟的組織,會把懷疑派視為「寶藏」,而非「阻礙」,因為他們是唯一能幫助組織看到「系統盲點」的人。#21. 願景優化 (External Vision) / #22. 外部驗證 (External Validation):這是啟動雙環學習的最強戰術——主動從外部獲取資訊,來挑戰內部的「陳舊信念」。[^1]: SHELF 迴圈,為本書中定義的組織學習迴圈,五個字母分別代表:感知(Sense)、假設(Hypothesis)、實驗(Experiment)、學習(Learn)與固化(Formalize)。
智人出於「發掘未知的好奇心」,主動與「異類」(尼安德塔人)進行基因交流,獲取了自己所沒有的「耐寒基因」。
這是在培育**「適應性」(Adaptability)** 的最高境界。我們必須主動與外部「混血」,以獲取新的能力。例如:積極聘用異類人才、擁抱開源 (Open Source)、主動併購掌握關鍵技術的新創團隊。
#4. 專家推動 (Big Jolt) / #48. 特邀嘉賓 (Royal Audience):邀請外部專家來到組織,為系統注入強大的「新基因」(新觀點)。#31. 創新者 (Innovator):主動求助於那些喜歡新想法的同事,並積極聘用「異類」人才。#22. 外部驗證 (External Validation):主動從外部獲取資訊,用「及時提醒」來戳破內部的盲點。智人發展出更精細的工具、複雜的語言與藝術。
這體現為組織對**「卓越工藝」的追求。更重要的是,它引出一個深刻的觀點:「我們無法談論那些我們沒有為之命名的事物。但如果我們不為之命名,我們又要如何看見它?」**
一個組織的適應能力,取決於它是否能為複雜的概念,建立一套**「共通的語言詞彙」**(例如
ARRAS,FRANTIC,HiDEPP),以此來創造一個「互為主體性的現實」(Intersubjective Reality),讓團隊能高效地討論與對齊。
#26. 集體形象 (Group Identity):為變革行動取一個朗朗上口的名字(為事物命名),建立共同意義。#18. 電梯演講 (Elevator Pitch):訓練團隊用精煉的、共通的語言(符號思維)來傳達價值。#59. 紀念品 (Token):分發有意義的紀念品,讓「符號」在人們的腦海裡歷久常新。#39. 輔導員 (Mentor):專注於「工藝」(精良工具)的傳承與精進。智人的文化,允許在困難中說真話、求助與協作。
這是在培育「群體當責」與「心理安全」。一個強韌的社群,不僅彼此關愛(如「職業球隊」中對彼此成長的承諾),更敢於彼此要求。
#40. 流言終結者 (Myth Buster):當同儕的行為偏離「規範」時,群體有責任「及時、直接地處理這個誤解」。#62. 及時提醒 (Wake-up Call):讓「指正」不再是主管的專利,而是「群體承諾」的體現。#23. 無畏 (Fear Less):尊重懷疑派,傾聽他們的想法,化阻力為優勢。總結來說,「韌適力」是敏捷組織在變動世界中,得以存續並繁榮的關鍵。
它不僅僅是在衝擊中「撐住」的被動防禦,更是如同「智人」一般,能夠主動「適應」環境、調整自身形態,並在每一次的變形與恢復中,變得更加強韌的「主動進化」。
這套「智人策略」教會了我們:
「韌性 (Resilience)」源自於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——它來自於像「職業球隊」一樣,對高人才密度與誠實回饋的「硬核」承諾,以此建立一個真正「反脆弱」的社會結構。
而「適應 (Adaptability)」則源自於一種永不滿足的好奇心——它來自於像「小腦升級」一樣,去驅動「雙環學習」與「開放系統」,以此來獲取指數級的文化進化速度。
這,正是我們 ARRAS 文化掛毯中,那股賦予彈性與生命力的「綠色絲線」——它確保了這幅掛毯在遭遇拉扯時,不僅不會撕裂,反而能在每一次的張力中,調整出更強韌、更美麗的紋理。
這也呼應了「台灣杉」的智慧——在艱辛痛苦的過程中,持續與環境磨合,最終演化出獨一無二的樣貌。我們不等待風暴消散,而是設計能在風暴中運作的系統。
一個真正具備韌適力的組織,它不害怕風暴,因為它深刻地相信尼采的智慧:
「凡殺不死我的,必使我更強大。」
每一次的挑戰,都只是下一次進化與成長的邀請。